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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11发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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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6,560 字
春(二)
苏瑾瑜看不上徐迟,徐迟可是很看得上苏瑾瑜。
第二天上课,徐迟全天都心神不宁的。他没有和苏瑾瑜说话,与其说是没有
机会,倒不如说是他心目中也憋着一股子气。
你凭什么看不上我?徐迟心里怒火冲天地想。
我居然会被你看不起。徐迟心里又自怨自艾地想。
青春期的爱情就是这么纠结。明明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得颠来倒去地想。有
如灯泡老师出的立体几何题,明明试卷上画的是二维图,却要求三维空间的想象,
最后居然是从四维空间坍缩着来解——简直是越来越复杂。
青春期的爱情也就是这么纯粹。徐迟完全没有后世舔狗的觉悟,女神虐我一
百遍,我待女神如初恋。也没有送花包场心动时刻的那种浪漫小伎俩,更没有砸
钱砸礼物的利益交换;他纯粹就是在生气,在纠结,在苦恼。在青春期少男少女
的心目中,爱情大抵还是平等的。他可以得不到,但他希望得到的,是平等的,
不夹杂任何红尘世俗的坦荡荡的爱情。
关键是,从得不到,到得到之间,徐迟缺乏任何有创造力的手段,和可实现
的实施路径。
倒数第二节课后,他纠结地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埋在了胳膊里。他穿着宽
大的校服,双臂环绕着脑门,简直如冬眠的狗熊,给自己临时搭了一个窝。
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袖子在被人轻轻地拉扯,他茫然地从胳膊中间抬起头来,
是颜玮玮。
小姑娘白皙圆滚滚的大饼脸杵在在他的面前,贴得如此之近,他几乎可以看
到颜玮玮的眼睫毛:原来她眼睛也怪好看的。
颜玮玮很瘦,但她的脸却很圆。她几乎和苏瑾瑜差不多高,大概一米六五,
一米六六的样子;但她的体重很可能都不到90斤。这自然是极瘦极瘦的,但考虑
到她的脑门几乎目测占了20斤,她身体剩下的地方,就显然骨瘦如柴了。
「干嘛啊?」
「走,我们去羽毛球场占位去!」颜玮玮兴奋地拉着男神起身。
原来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而前一天下大雨,室外场地势必都用不了,能让
高三学生自由活动的,就是体育馆里那几块场地了。徐迟被小姑娘揪着,急急忙
忙地赶到体育馆。他们早到了十来分钟,此刻,体育馆里还没什么人。
场馆里的灯白得刺眼,照得墨绿色球网像块发霉的抹布。木地板上有的地方
还有外面人带进来的水痕,踩上去滑溜溜的,像抹了层肥皂。颜玮玮没多说什么,
三下五除二把鞋脱了,往对面的半场一甩,白色运动鞋在第二块场地的中线打了
个转,鞋尖正对着发球区那个画歪的小三角。
「愣着干嘛,脱鞋啊!占地!」女孩抬头,冲着徐迟喊。她的校服领口开了
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下面一小片白白的皮肤。于是徐迟也蹲下来解鞋带,黑色帆
布鞋脱了,却扔到了隔壁那块羽毛球场上。
他看着颜玮玮,女孩的脚底板贴着地板,凉得打哆嗦——她穿的是新买的白
棉袜,袜口松松地箍着脚踝,袜尖绣着小熊维尼的Logo,洗过两次有点掉色,粉
边泛白,倒衬得袜子更像刚晒过的棉花。袜子很薄,能看见脚趾头的形状。颜玮
玮的脚趾整齐得像排小饺子,粉粉的甲床在袜底透出点淡红。脚踝骨细细的,像
小鸽子的翅膀,袜筒往下滑了点,露出两指宽的脚踝,皮肤白得能看见淡青色的
血管,在灯光下透着股牛奶似的光泽。
徐迟盯着她蹲下时绷紧的脚背,袜子在脚弓处绷出个好看的弧度,脚跟处的
袜底磨得有点薄,能看见足底皮肤是浅粉色的。
「徐迟,咱俩得躺两个场地中间。你对着那边,我对着这边」。颜玮玮显然
是有主意的,说完她就躺下了,正正好躺在第三个和第四个场地中间。她对着北
门,瞪大眼睛看着,生怕有人去偷走她的鞋,或者霸占前两块场地。她也拽着徐
迟的手腕往两块场地中间倒。于是徐迟也平躺了下来,木地板冰得男孩的后背发
麻,却是和女孩反向躺着,他的头冲着女孩的脚,他的脚冲着女孩的头。这样方
便他监视着反方向,也就是南门过来抢场地的其他班同学。
抬起头,他能看见天花板的吊扇转得慢腾腾的。转过头,他看见风漏下来扫
过颜玮玮的脚踝,袜口轻轻晃了晃,露出更多脚踝的皮肤。徐迟侧过脸,离她的
脚不过半臂距离,能清楚看见袜口边缘的线头,还有她脚背上细细的绒毛——原
来女生的脚脖子真的这么细,跟他偷看过的动漫里画的一样,轻轻一握就能圈住。
而那脚丫子的弧度,是那么的优美,简直比任何动漫里画的女孩子脚丫更美更浑
圆。
远处传来其他班占座人的脚步声和问询声。颜玮玮屏住呼吸,感觉徐迟的肩
膀紧挨着自己的肩膀。她偷偷往下看,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脚,眼神直勾勾的,
像盯着食堂最后一份糖醋排骨。白棉袜被地板衬得有点凉,她的脚趾头在袜子里
动了动,徐迟的耳朵突然红了,红得比上次自己送他的小番茄还红。
「好看吗?」颜玮玮吃吃地笑着。女孩子嘛,对于这种事情的成熟度,总归
比男孩子要早一些。她早就知道了,脚也是诱惑男人的性器官之一。
「嗯~」徐迟痴痴呆呆地点点头。他的确从没这么近的观察过一个女孩子的
脚。他情不自禁地往左边凑了凑,这下,他几乎能闻到女孩袜子上淡淡的薰衣草
香了。
「我跟你说,你看一个女孩子有没有品味,得看她穿的鞋和袜子。」颜玮玮
很自豪地点拨着徐迟。
「啊?」徐迟吃了一惊,「品味」这个词,目前还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而颜玮玮说的歪理,他更是第一次听说。「为什么啊?」
「因为……」颜玮玮此刻也有点羞了,面对自己暗恋的男生,她小心翼翼地
选择着用词:「因为鞋和袜子一般人都不看啦,所以注意这些细节,反而才显得
有品。」实际上,如果是她的舍友或者闺蜜问她,她则会大大咧咧地说:「我没
胸,胸不好看。但我脚好看呀!」
「哦,这样子。」徐迟喃喃地说,下一刻,他又吃了一惊。女孩躺成了一个
「大」字型,脚丫子几乎要戳到他的眼前。
颜玮玮两只手在地板上来回地挥着,腿也一张一合机械地挥着。「你干嘛啊?」
徐迟不解地问。
「我啊~我在想象,倒在雪地上,我在清理雪地。」她接着来回滴溜溜地挥
舞着四肢,活像一只跌下山崖四肢乱窜的小乌龟。
女孩子的样子实在古怪。好奇着,徐迟也模仿起她的样子来,躺着四仰八叉
地挥动着四肢,做伸展运动似得,莫名其妙很解压。
「欸,你!这是我们占的~」颜玮玮凶巴巴地呵斥了几个探头探脑觊觎的其
他班同学。其他班学生看到这个圆脸妹子和旁边的男生的奇怪举动,只觉得他们
是在发羊癫疯,赶忙避开了。那厢徐迟也劝退了几个人。
「徐迟,高考完了你想去哪儿玩啊?」周围的人散了散,颜玮玮突然侧着头
问道。她的目光是从地面平行地投过去,看不到男孩的脸,只能听到男孩瓮声瓮
气地说道:「没想好呢~你呢?」
「我想去茵特拉根!」
「那是哪里啊?」
「那是瑞士的一个小镇啦,在图恩湖边,是一个很有名的滑雪圣地。」接着
女孩开始一脸憧憬地描述茵特拉根的美丽:壮丽的阿尔卑斯山和终年积雪的少女
峰环绕。清澈湛蓝的图恩湖与布里恩茨湖拱卫。小镇内欧式的木建筑和石砌街道
错落有致。
男孩听着,微微欠了欠身,此刻他依旧是贴着地板躺着,却不是大字型了,
而是类似「有猫病」的猫猫表情包:「玮玮你去过?」
「嗯~小时候去图恩表演过芭蕾,但没去茵特拉根。虽然靠得很近但没去。」
颜玮玮惆怅地说:「怎么样?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没出过国,我也没护照,也没签证,我更没钱。」徐迟的家庭就是
一般的工薪阶层。
「没事,到时候我们一起报个团。我请你!」圆脸小姑娘很豪爽地说。
「合适吗?」男孩有点忸怩地问。
「合适!」小姑娘自豪地说,看得出来她家挺有钱,不差这三瓜两枣。
「不合适!」突然身旁传来了一个女声,炸呼呼的,却不是从地面,而是从
一米多的空中传来,显然是来自于一个站着的人。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连忙害臊地
坐了起来,发现说话的是班长唐琳慧。
唐琳慧长着一个四方方的国字脸,不好看但很凶悍,声若洪钟:「赶紧起来
跟我回班!」
「咋啦!」徐迟纳闷着问。
「体育课被占了,」唐琳慧回头向外走着:「语文老师刘洪超!」
……
说是被刘洪超占了,但这节课,刘洪超一直没来。同时,苏瑾瑜也不知道哪
里去了。
原来,在徐迟盯着身边颜玮玮小脚丫的同时,他女神的小脚丫,也被另一个
男人捧在手里。
男人坐在床边,掌心托着苏瑾瑜踩在粉色船袜里的脚,袜口松松箍着脚踝,
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他指尖勾住袜尖轻轻一褪,柔软的棉质袜子滑下来,露出
她小巧的脚趾,粉粉的指甲像小贝壳,脚弓弧线温柔得像浸了温水的月亮。「你
这脚啊,」他拇指蹭过她脚心,痒得女孩蜷起脚趾,「比课本里写的玉笋还要软
乎,脚趾头跟刚剥的荔枝似的。」苏瑾瑜耳尖发红,双手托腮,脚趾在他掌心跳
得像只受惊的小雀。
「刘老师,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女孩子的脚呢?」女孩羞涩着问,随即她意识
到这不是一个合适的问题。她发窘地咳了一声,换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些名
著里面……都有那么多性的描写啊?」
「你说哪些书?」男人说着话,将美女校花的脚丫子轻轻抬起。
「《废都》,《白鹿原》,《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雪国》这些……」苏
瑾瑜的记忆力很好。实际上,她看过的涉及到性爱的禁书,远不止这些。「唔~」
她突然惊呼了一声。原来男人把她的雪白粉嫩的大拇脚趾,猛地啯在了嘴里。男
人的舌尖微微打着转,随后又挤进女孩脚趾缝的中间,舔舐着那里粉嫩的软肉;
随即又像吸果冻一般地吸着女孩的脚趾,一根一根地,从大拇指到无名指。
这种感觉,简直骚痒极了。苏瑾瑜整条腿都是麻的,如电涌般的快感传到她
的右臀;像是被催生了情欲一般,她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穿着校服运动裤的长腿。
蓝白间的校服运动裤宽宽大大,男女几乎是同款,本是最难以让男人兴奋的衣服
款式了。但现在被严严实实裹在校服里的苏瑾瑜,轻轻地扭着臀,大腿也紧紧夹
着,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和颤抖。她的面色潮红,碎发刘海因为脑门
上的点点微汗而贴在额头上。这种情景,还是让刘洪超忍不住地勃起了。
她湿了。在几次和刘老师的欢爱后,苏瑾瑜发现自己很容易湿。她努力地夹
紧双腿,顺带着也夹紧了小穴,让下身哗哗哗的淫水尽可能地不要流出来。却听
得刘洪超正一本正经地回答着自己的问题:「性和美是一回事,就像火焰和火一
样。」
「唔……嗯……」女孩轻轻呻吟着,也接着说道:「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里的台词。」
「对。你记忆力很好。」男人此刻已经没有啯女孩的脚趾了,而是用手在玩
弄女孩的脚,同时从运动裤收脚的松紧带里,把手伸了进去,在轻轻地揉捏抚摸
苏瑾瑜的小腿。「性是什么?性是个体反抗群体压迫的突破口,性是解剖人性的
手术刀。所以,有性,才有冲突。更有张力,更加戏剧化,更加直指人心。」
这是在教师办公室隔壁的储物间里,灯光忽明忽暗地亮着。虽然在这种暧昧
的场合,在这狭小简陋的空间里谈论文学创作的理论很奇怪,但女孩还是认认真
真地听着。至少,在此时此刻,她是爱着面前这个年过四旬的中年男人的。
中年男人没有说出口的是,性也是压迫本身,也是剥削本身,也是权力本身。
刘洪超可以说是一个Loser;自小他就自诩一手好文笔,满身好才华,却没有
考上特别好的大学。这自然和他长期偏科有关。毕了业,他分配到这所高中,却
一直郁郁不得志;不管是领导还是同事,都对他长期浸润红楼梦不理解,更是看
不惯他眼高于顶的做派。他对红楼里千娇百媚的十二金钗了若指掌,但这并不妨
碍他的老婆和一个弹电吉他的黄毛好上,长期给他戴绿帽子;最后甚至和一个大
款跑了,也不知道是做了人家的小三还是小四小五。每一个孤寂的漫漫长夜里,
他读着红楼梦和金庸小说,对着书里面描写的女角色手淫。
而如今他终于开了窍;面前的女孩,论气质不输黛玉,论聪慧不输黄蓉,偏
偏还一心一意地仰慕着自己。这还只是自己在这个高三毕业班的禁脔之一。
在高中,老师就是有对学生的绝对权力。这种权力,甚至比社会上那些当官
的或者有钱人,更甚。他们只是用钱和权去交换女人们的肉体。而老师,则可以
拐骗少女们的灵和肉。刘洪超简直得意极了。苏瑾瑜是多少男孩喜爱的班花,未
来她又会结识怎样高富帅的男朋友,这统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一个月
前,已经夺走了苏瑾瑜的处女。他才是女孩的第一个男人。永远都是。
如此想着,刘洪超从苏瑾瑜的裤管里抽出了手,随即又把自己的脚从鞋里抽
出,狞笑着对苏瑾瑜说:「来,小鱼,也舔舔我的脚。」
苏瑾瑜惊呆了,上一秒钟还沉浸在爱情和文学海洋中的她,如溺水者一般被
拖入湖底。她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因为刘老师的脚已经大咧咧地搭在了自
己的膝盖上。她觉得呼吸都窒住了。
刘洪超看到她在发愣,略有不快,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了?发什么呆,快
舔我的脚!」
苏瑾瑜确实在发呆,但那只是看上去而已。她的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是啊,
一个月前,我成为了老师的女人。既然是老师的女人,我就应该无条件地爱老师。
我应该想一个乖巧的妻子那样,服侍他,顺从他,满足他。
她突然觉得苦涩,从胆里升腾起的一种酸楚,混合着从食道里泛起的反胃,
让她几乎要干呕。是啊,我不再是一个纯洁的女孩了,我是个女人了。我是老师
一个人的女人。
于是,她低下头,用尖尖的食指勾住男人脚踝处松垮的黑袜边缘,指腹蹭过
他脚踝凸起的骨节,慢慢往下褪。潮湿的黑袜从脚趾头滑离时发出轻微的「嘶啦」
声,露出的脚背爬着几缕灰黑色的毛,像被踩乱的野草,大脚趾往外侧翻着,指
甲盖边缘坑洼不平,泛着暗黄的甲垢,脚底的老茧叠着老茧,在足跟处结成浅褐
色的硬壳。空气里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气,像是阴雨天晾久未干的汗衫,混着
布料纤维闷出来的闷热。
下一秒,苏瑾瑜用纤纤素手捧起男人的脚,伸出丁香小舌,舔了上去。
……
春(三)
「摸脚~三颗星……」
「摸胸~五颗星……」
「摸下面~八颗星……」
「吮吸小海豚~十颗星……」
「写性爱日记~十颗星……」
晚自习第一节课,苏瑾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矮得低低的,双手拢着,在
记事本上认真地写着。这自然不是女孩子自己有什么怪癖,而是刘老师的要求:
他让女孩自己写清楚这些行为的色情指数,评判标准就是能多大程度催发她的情
欲,或者换句话说,多大程度激发她的快感。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了。苏瑾瑜第一时间把本子合上,塞进了抽屉的深
处。她知道憋了一个小时的男生女生们马上就会下位走动,她不想被别人发现自
己的秘密。但同时,她的脸还红璞璞的,所以她只能顺势趴在桌上,装睡一般地
伏着。
果然,几秒钟后身旁就涌过来四五个叽叽喳喳的女生,却不是找苏瑾瑜,而
是找她身后的徐迟的。
「徐迟,给我们看看你这次月考的成绩单~」为首的是班长唐琳慧。
「干嘛啊?」徐迟看到唐琳慧身后,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女生面孔,不过,
一张圆圆的脸却微笑着,也挤在里面,那是颜玮玮。
「看看,算算你的分!」唐琳慧恶狠狠地说,仿佛徐迟考的每一分,都是从
她那儿挣来的。「拿来吧你!」唐琳慧一把夺过了徐迟手中的成绩条。
那会儿高中的成绩条,是从一张大大的纸上打印下来,然后按照每人一行剪
下来的。由于成绩条还需要拿回去给家长签字,而这次月考,徐迟确实考的不错,
所以,他不敢使用蛮力和唐琳慧拉扯。因此,他的成绩条被一把夺走了。
「欸!你们欺软怕硬!你们怎么不去抢苏瑾瑜的成绩条?」徐迟坐着,忿忿
不平道。
「她?」唐琳慧瞥了一眼身侧伏着身子的校花,「她一直是第一名,反正我
们也考不过她。我倒要算算这次谁是第二名。」唐琳慧一般都是班级前三,而徐
迟则是前五;剩下几个成绩好的,也都是女生。此刻围在唐琳慧的身边,小声地
算着徐迟的成绩,担心男生成为黑马。
其实这么算,没太大意义。因为数学成绩还没出来。而徐迟的数学,一直是
最好的。唐琳慧算了半天,蹙着眉:「我这次数学估计130分左右……他比我总分
现在差了16分,也就是说……他得考到147分才行!」
算出147分这个结果,唐琳慧就开心了,国字脸上难得地笑弯了眉毛,连鼻子
边的窝陷都笑出来了。很显然,她觉得哪怕是徐迟,也是很难考出147分这么妖娆
的数学成绩的。
「走了~」她摆摆手,身后和她一样觉得成绩比外貌重要的几个女生一哄而
散。「小徐迟,你还得加油啊~」唐琳慧得意洋洋地叩了叩桌子,「还得」发的
是「害得」的音,自带点东北话的幽默感。
徐迟看到课桌前的几个女生离开,吐了吐舌头,吁了一口气。成绩有那么重
要吗?他想。也罢,唐琳慧肯定不懂,因为长得丑的人没有青春。
他刚想起身去上厕所,却看到课桌角上多了个圆滚滚的纸条。那是……他捏
起纸条,打开,果然是颜玮玮幼稚的字体:「原谅她们啦~唐琳慧好像喜欢你哦~」
「咦……」徐迟一阵寒意上身。如果说苏瑾瑜是让他怦然心动,那颜玮玮则
是可以让他勉强动心。但唐琳慧……那颜值只能让他心悸。
他站起身来,走出教室,莫名其妙地,教室前面涌了几个外班的小黄毛,有
两个甚至在拿手机拍教室里面。徐迟顺着他们镜头的方向瞥了一眼,居然是在拍
伏在桌上睡着的苏瑾瑜。
「你们干什么???」徐迟怒从心起,大喝一声。
「你……谁啊?管得着吗?」那几个小黄毛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个领头的
开始出言反驳。
徐迟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掠过一个肉山般的黑影,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回
答道:「管得着!你们一群高二的菜鸡,居然敢来偷拍高三的学姐?」
来人身高195cm,体格健壮,名如其人,是本班最高最壮的男生刘猛。
徐迟和刘猛并肩站着,那几个小黄毛就吓得推了几步。随即刘猛双臂箕张,
像捕食的鹰一般,把几个黄毛推搡着,远离了班级前门。「楼道里说话。」刘猛
说着。
徐迟没跟着去,他要去上洗手间了。两节晚自习中间总共也就十五分钟,被
唐琳慧,刘猛这么一搅和,他上大号的时间可能都不够了。
这一边,几个黄毛像小鸡仔一般被巨汉刘猛驱赶到了楼道拐角处,正想张口
向学长求饶;谁知刘猛神色一变,咧开大嘴怪笑,从怀里掏出一叠硬纸片:「怎
么样,要吗?限量版苏瑾瑜照片,各种角度,50元一张……」
那一边,厕所的灯坏了。高中男厕是那种老式的一长条的蹲坑,没有门。徐
迟看了看表,快上课了,于是他随便找了个蹲坑,裤子脱下急急忙忙准备蹲下去。
然后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臀:「有人!」
……
第二节晚自习开始,刘猛赚得盆满钵满,喜滋滋地回来。徐迟迟到了几分钟,
也面红耳赤地回来了。但值班老师尚来亮一直没到。
最初的五分钟,只有后排转笔的吱呀声和翻练习册的窸窣响,有人把下巴抵
在摞起的课本上,盯着窗外逐渐浓起来的夜色发呆。有几个小纸团飞来飞去,如
被击飞的高尔夫球一般划过众人的头顶。
不知谁的铅笔盒「啪嗒」掉在地上,金属碰撞声惊起几片抽气声。接着第三
组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像汽水开瓶时冒的小气泡,咕噜噜滚过安静的水面。有人
用橡皮砸向斜前方传纸条的人,纸团在空中划出弧线时,靠窗的女生突然指着玻
璃轻喊:「快看!月亮出来了!」几颗憋久了的脑袋同时转向窗外,深蓝的天幕
上,月牙儿正从教学楼顶的红旗尖儿旁冒头,像被谁用圆规画歪的银边。
这口气松下来后,教室里的声音就活了。前排男生把保温杯垫在下巴下,跟
同桌比谁能不用手把草稿纸吹到前桌;中间几排女生凑成小圈,传来水果硬糖的
包装纸响,有人把荧光笔拆开,在课桌上画歪歪扭扭的星星;第四排的男生开始
用修正带互相弹射,透明的带子粘在身旁女生的长头发上,勾起骂声一片。后排
传来薯片袋的脆响,紧跟着是「分我一片」的催促声。不知谁的手机没有上交,
音量还调的贼大,溢出半句周杰伦的《晴天》,全班跟着低笑起来,有人跟着哼
两句,声音像浸了温水,软乎乎地漫开。
直到前门突然被推开,尚来亮盯着锃光瓦亮的头顶,带着暮春清朗的风灌进
来,正在讲台边模仿班主任拖堂语气的男生猛地转身,撞翻了讲台旁的扫帚。全
班噤声的零点零一秒里,不知谁的草稿纸被风掀起,哗啦啦翻到写满公式的那页,
像春天里最后一片落下来的樱花,轻轻盖在还没擦干净的微积分函数公式上。
他走上讲台,显然和刚刚放风了十来分钟的同学们一样激动。
「同学们,这次月考,全年级的数学最高分,在我们班~」尚来亮声音微微
颤抖。这个班并不是重点班,但居然出现了力压重点班那些怪物的妖人。
颜玮玮的目光,跨过几排的人头攒动,准确地落在了徐迟的身上,那是爱慕。
唐琳慧的目光,也X光一般穿透几层人墙,钉在了徐迟的身上,那是嫉妒(和
爱慕)。
徐迟的目光,则牢牢地钉死在了尚来亮的嘴上。他看着灯泡老师胡子拉碴的
嘴型:吐纳了一口气,然后圆着拢了起来……「徐」字简直就要脱口而出。徐迟
已经决定好了:一会儿上台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苏~瑾~瑜!」灯泡兴奋无比地说。「满分150分!上前面来!」
清冷的校花神情自若地走上讲台,她甚至都没微笑。虽然她是第一次数学满
分,但自考完她就已经知道这次发挥很好。
「让我们为苏瑾瑜鼓掌,向她学习!」灯泡老师接着激动地说。
教室里掌声雷动,几个暗恋爱慕苏瑾瑜的男生在后排捶桌子。只有徐迟呆呆
的,他鼓着掌,但节奏很迟缓,金正恩一般。
「好好好~」灯泡今天开心得像是出门捡到了钱,「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
大家……」
他推了推啤酒瓶底般的眼镜片,说道:「我们班还有一名同学,这次也考了
满分。徐迟!臭小子!上来!」
徐迟愣住了,张大了嘴,撑得他的脸也和金正恩一样鼓鼓囊囊的。一秒钟后,
他反应过来,开心极了。他甚至是从课桌上翻到了前面,因为前排苏瑾瑜的位置
已经空了出来:根本不是迈的左脚或者右脚。
走上台去,徐迟站在苏瑾瑜的身边,胳膊离女孩的肩膀还有一拳距离。闻着
苏瑾瑜身上淡淡的少女体香,他想了想,把松松垮垮的校服拉链往下拉了拉,露
出里面洗得泛白的蓝色耐克大logoT恤。这样似乎帅了一点,男孩想。
「来,让我们为他们俩再次鼓掌!」尚来亮鼓动着。
「靠近一点~」下面有人起哄。
「牵个手~」这是刘猛在大放厥词。
「合个影~」不知道是谁在说。
徐迟从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楚台下每个人的神情。颜玮玮眼睛亮亮的,盯着
自己。唐琳慧则是咬牙切齿,下巴显得更方了。而刘猛那一排几个男生,则齐齐
地捶着桌子喊「合影!合影!合影!」
最终,合影的呼声成为了主流,全班几乎人人都在喊了。徐迟憨憨厚厚地笑
着;苏瑾瑜这会儿脸有点微微红,颔首低头。尚来亮在到处找能拍照的东西,他
没有上课带手机的习惯。而刘猛在台下起哄,他似乎看到了最新一张苏瑾瑜特写
照片的诞生:由于照片里出现了徐迟,说不得,最多只能卖到三十五块。
「尚老师,用投影仪吧!」突然台下有人建议。这时高中班的投影仪还不是
后世那种高级的数码投影仪;也不是最早的透明玻璃光学反射投影仪;而是基于
拍照,然后反射放大的原理;因此这台投影仪是有一个摄像头的,但清晰度非常
勉为其难,也有一个小小的存储,但存不了几张照片。
因此尚来亮就把投影仪拿出来,略微倾斜,就可以拍摄了。他让男孩女孩略
略靠近一点:「徐迟,你头往右偏;苏瑾瑜,你头往左偏,欸对,好!」
「咔嚓」~其实并没有这声音;投影仪拍照是无声的,却马上就把两个人刚
拍下来的照片放大了若干倍,投影在了黑板上。
投影仪的像素本就不行,投在黑板上更是不清晰。只能依稀看到徐迟和苏瑾
瑜真的是紧挨着站着,头都往中间偏着(尚来亮要求的),颇有点Cp感;男孩是
发自肺腑地欣喜,十成十地笑着。而女孩则笑的颇为勉强,勉强算是矜持的微笑。
女生们「哇」成一片,男生们突然吹起口哨,调子七零八落的,像是被风吹
散的蒲公英。透过叽叽喳喳有些已经站起来起哄的人群,徐迟看到坐在下面的颜
玮玮泪潸潸的,像朵永远不会谢的小花,开在四月的晚自习前。
春(四)
四月中旬,保送和加分的名单定下来了。
苏瑾瑜因为加分和新概念作文的一等奖,直接保送了北大。出人意料的是,
她没有选择一直心心念念的中文系,而是选择了经济专业。也许是学霸女神对未
来就业的预判,也许是她对文学理想的不坚定,总之她选择了分数线更高更难进
的经济系。
唐琳慧获得了南大降10分录取的资格;徐迟也获得了东南大学降10分录取的
资格。颜玮玮则是上戏定向加20分。可以说,这个暮春里,班上的几个好学生,
都有了不错的收获。
某个久违的周末休息日,在一个老式小区六楼的出租屋里,推开门可见只有
十四五平米的空间,却被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占去近三分之一。床头抵着西墙,床
尾离书桌只够侧身挤过,书桌上的台灯罩子歪着,光晕里浮着细小的灰尘,照见
堆成小山的备课本和翻旧的《刘心武谈红楼梦》。
两面墙各钉着简易书架,下层是一些大部头的小说,书脊被翻得发毛,上层
歪歪扭扭摞着《十月》《收获》杂志,边角卷得很。窗台上码着没来得及收的学
生作文本,窗台下的旧衣柜门关不严,露出半截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和床
上铺着的是同一款。
而在那床上,刘洪超坐在床边。但苏瑾瑜却直挺挺,赤条条地跪在床中间。
她的眼睛被柔软的丝绸蒙住,感觉四周是一片漆黑。女孩跪了太久,双腿隐隐发
麻,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黑暗放大了她的感官,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她当然能
清晰地听到老师的呼吸,沉稳而有力,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但除此之外,屋子里
多出来另一种脚步声,轻柔而犹豫,像猫咪蹑手蹑脚地走过,带着一丝不安。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可以判断出,是女性。一个女孩?苏瑾瑜的心跳骤然加
速。怎么会有另外一个呢?她不知道,也不敢问。自从彻底臣服于刘洪超之后,
苏瑾瑜逐渐学会了默默承受,将所有的疑问和恐惧都压抑在心底。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不是她常用的那种清新花香,而是一种略带甜
腻的橘子香气,带着青涩的韵味。脚步声停在了床边,随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
声,轻柔而缓慢。苏瑾瑜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耻感涌
上心头。接着她能感受到那个女孩也来到了她的身前,几乎可以感受到了彼此的
呼吸了。
「刘老师,是谁?」她略带着哭腔地问。
但刘洪超并没有理她,而是用一种带着命令意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吻她。」
「吻她?」苏瑾瑜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刘老师发出离谱的
指令。但她真的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要求与同性亲吻。这种想法让她感到极度的
不安和反感。她想要拒绝,想要站起身来逃离。
但对面的女孩却似乎没有那么犹豫,她一秒钟内就屈服了。她跪在了苏瑾瑜
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指尖冰凉而柔软,像
羽毛般轻轻滑过苏瑾瑜的肌肤。美女校花僵硬地跪坐在那里,任由女孩的触碰。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她能感受到自己脸颊上的温度正在不断升高。
然后,女孩的手指轻轻地捧起苏瑾瑜的脸,将她的头缓缓抬起。终于,女孩
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种全新的,陌生的触感。和老师粗暴的舌吻不同,苏瑾瑜只觉得,对
面女孩的嘴唇柔软而细腻,像花瓣一样娇嫩。她的气息轻柔而甜美,像春风般温
暖。这种奇特的触感,和同性的背德感,让她自己的身体仿佛触电般酥麻,一股
难以言喻的悸动涌上心头。
女孩的吻很温柔,带着试探和小心。一开始她只是轻轻地贴着苏瑾瑜的嘴唇,
并没有深入。苏瑾瑜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柔软的云朵之中,飘飘荡荡,无
所适从。她当然从未和任何女孩接吻过。过去的她,对同性之间的亲昵行为是排
斥的,甚至是厌恶的。她一直认为,只有异性之间的爱情才是纯粹而美好的。但
是现在,她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让她感到困惑而迷恋的体验。
于是苏瑾瑜也轻轻地张开嘴唇,将舌尖探入对方的口中。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瑾瑜问自己,但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她感到自
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
她的舌头碰到了女孩的舌头。那舌头柔软而灵活,像一条滑溜的鱼儿,在自
己的口腔中游动,挑逗着自己的神经。苏瑾瑜湿了,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滚烫,一
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传遍全身。「唔……啊……」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吟,一
种羞耻而放荡的声音。
女孩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热烈。她的手臂紧紧地搂住苏瑾瑜的腰,将她拉
向自己。苏瑾瑜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沉溺在这陌生的
快感之中。她们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彼此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发出令人羞耻
的水声。
接下来,两具青春的女体又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了,彼此分享和体味着滚烫的
体温。苏瑾瑜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仿
佛置身于一片燃烧的火焰之中,被快感和羞耻感同时灼烧。
苏瑾瑜依然看不见,却听到对面女孩传来「啊~」的一声尖叫,随后女孩的
身体被撞击了起来,伴随着她「嗯嗯啊啊~」的浪叫呻吟;显然,女孩吻着自己,
小穴却被刘老师后入着。
这声音……难道是……苏瑾瑜惊恐地想,一阵挥之不去的冰冷攫取了她的心。
「我是……颜玮玮……啊……唔……」女孩哼哼唧唧地说道。
……
「啪~」晚自习课堂上,夜晚9点半,一个滑翔如洲际导弹般的小纸团,准确
地命中徐迟的文具盒。他的文具盒大方地敞开着,也为「洲际导弹」提供了完美
的着陆点:纸条蹦两下,会被文具盒的边缘反弹,并不会蹦出去。
是这样的,一般人传纸条,是按照标准的人肉路由,以眼色为信号,一个一
个往下传递。但高手则不然,高手可以跨越半个课堂做点对点的『P2P』传输;而
颜玮玮显然是此中高手,每一次投递,都精准命中。
徐迟把纸条拿到桌子底下,打开看着。
「你说怎么把不想记得的事情,忘掉呢?」女孩如是问着。
「怎么啦,你要把脑容量清空,用来装单词?」纸条飞来飞去。
「有很多晚上睡着就不想想起的事情。你有吗?」
「有。比如被唐琳慧喜欢。」男孩回复。
「切!唐姐是个好女孩。她喜欢你,是你的……福气。」纸条进化成本子。
颜玮玮直接传了个本子过来,当然是通过人肉路由一个一个传过来的。
对话有了上下文。「你不是好女孩么?」徐迟问。
「我不是。」
「牛逼,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好奇地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苏瑾瑜?信我,她也不是。」
「我不信。死也不信。」
「不信拉倒,你去死吧。」女孩突然扔下这么一句粗口,让徐迟很是纳闷。
教室的另一个角落里,颜玮玮也在发着呆。
我想忘记一些不该记起的事情,我也想忘记你,徐迟。
这个世界,真的是赏善罚恶的么?这个世界,真的有大团圆的结局吗?
她盯着自己的衣袖,白白的干干净净的。她又盯着袖子里自己的皓腕,也是
白白的干干净净的。可她却觉得自己哪哪儿都脏。
去死,可能只有去死,才会真正忘记吧?
……
在同一时刻,男生寝室内,刘老师在和宿管老师查着房。
这是学校的惯例。一般在学生们晚自习时,会由一个任课老师加一个生活老
师,对宿舍进行查房。一方面是看看卫生,另一方面也是看看有没有影响学习的
违禁品。
「你从那头查起,我从这头查起吧。效率高点儿。」刘洪超嘱咐着宿管老师。
任课老师的地位,当然是高于生活老师的。宿管老师忙不迭地答应,既然刘
老师这么说了,自己却之不恭。他也想早点下班睡大觉去。
于是他就往远处最左边那间男生宿舍走去。进了屋,他自然没看到,刘洪超
并没有去最右边的那间宿舍,而是去了右手第三间的男生宿舍。
这是一间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6人间男生宿舍,一股杂乱气息扑面而来。靠门
的两张铺铺,被子胡乱团成一团,像被遗弃的布堆,枕头也歪在一边。床边椅子
上,堆满了脏衣服,散发着微微酸臭的味道。靠窗的上铺,蚊帐随意耷拉着,宛
如破落的蜘蛛网。床沿挂着没干的毛巾,时不时滴下水,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渍。
两张并在一起的书桌,简直是杂物战场。书本横七竖八躺着,有的翻开,有的被
压在下面。各种笔扔得到处都是,还有吃了一半的面包,招来几只苍蝇嗡嗡乱飞。
刘洪超没有管这些。他径直走到靠阳台的一个上铺前,仔仔细细地核对了那
张上铺贴着的名牌。
「徐迟」。和苏瑾瑜勾勾搭搭,被颜玮玮暗恋的徐迟。
哼。
他扶了扶眼镜,冷笑了一声。接着,从背后兜里掏出了一把螺丝刀,细细地
改着这张上铺栏杆上的螺丝……
春(五)
既然被保送了,按理说,苏瑾瑜是可以一直打酱油到北大九月一号开学的。
但是她不是这样的人。第一她闲不住,第二她就如颜玮玮一般,心里有事儿,
只有学习才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腌臜事。
晚自习一般是10点放学。然后学生们会宿舍洗漱,10点50分准时熄灯上床。
然后第二天早上6点40分起床早读。这已经是极其压榨极其反人性的作息了。
但偏偏苏瑾瑜睡到11点半,她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想的是一些奇怪的羞耻的
事情。不如去教室学习吧,她打着呵欠想。
深夜11点半,4月中旬的夜空褪去白日喧嚣,像是一块被洗净、铺展的巨大黑
丝绒幕布,轻柔地笼罩大地。微风轻轻拂过,带动树叶沙沙作响,和着静谧的夜
色,让苏瑾瑜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舍管知道她已经保送,对她简直是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因此她跑出宿舍毫无阻碍。校园里也极为安全,她丝毫不担心什么被拖
到小树林里非礼……实际上,此刻她已经快步跺到了班级门口。
而班级里……却影影倬倬有个人!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就是坐在自己的位置
上,不知道在猥琐地干着什么?!难道是……变态?
苏瑾瑜差点儿惊呼出口,却定睛一看,那个充电台灯下,不是别人,而是徐
迟。他也不是坐自己位置,而是坐自己后面一排:那本来就是男孩的位置。
「徐迟……?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嘛?」苏瑾瑜推门进去问道。
昏黄灯光里坐着的男孩抬眼。那个充电台灯颇为劣质,光线极为昏黄,映得
男生的神情很飘忽:「你问我?你在这儿干嘛?」
「我?我来自习。」苏瑾瑜打着呵欠说道。
「那我也是来自习的。」
「行吧。看出来了。白天没看你这么认真嘛。」不知道为什么,和徐迟打着
哈哈,苏瑾瑜此刻觉得极为和平安宁。她走到男孩的身后,却是半个屁股坐在后
面一排的课桌上,懒洋洋地倚着。
「别说我啦,倒是你,都保送了北大了,还来学什么习?」男孩头也不回地
问。
「你先回答我,你干嘛突然这么认真学习了?」苏瑾瑜今晚的话格外多,她
想多说说话。徐迟一向是出了名的聪明但懒散,得过且过。她想不通,男孩为什
么会突然认真起来。
正忖度间,苏瑾瑜突然看到男孩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自己——就是背对着
灯光了。他黑乎乎的,只能感觉他像是棵长得巨快的树,先是平过了自己的鼻梁,
紧接着就和自己一般高了,然后还是蹭蹭蹭疯长,最后比自己高几乎一个头。男
孩的整个面容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他的眼睛闪着光。
「我也想考北大。」徐迟一字一顿地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表白一般的
郑重。
苏瑾瑜愣了一下,她是多么的冰雪聪明,自然明白男孩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
思。她抬眼看着男孩,依然是黑乎乎的,看不清那张平日里阳光俊秀的脸。
不过,她还是微微颔首,说道:「嗯,好。我在北大等你。」
男孩一下子就喜滋滋地,转过头来又坐下来了。「行,这可是你说的。」他
接着埋头做着卷子,「你可别打扰我。」
苏瑾瑜的脸隐没在黑暗里,沉静地看着男孩执笔飞速写字,一耸一耸的肩膀。
她突然有点被触动了。
或许,我的人生,可以有一段新的开始?
女孩如此想着,于是她说道:「我偏不。徐迟,你说,我是披长发好看,还
是扎马尾好看?」
男孩依旧头也不回地奋笔疾书:「别撩我~我要学习的。你扎丸子头好看。」
丸子头……苏瑾瑜想,不是自己的风格啊。「为什么啊?」
「丸子头……嗯,显得脸长,年轻一点儿。」
「年轻……我本来就年轻啊。」苏瑾瑜撒娇般地说。十八岁的好时节,简直
譬如朝露。
「现在年轻……那总有老的时候嘛。我觉得丸子头好看。」男孩依然嘴犟着。
「行吧……但是,我只有一根皮筋,扎不了丸子头啊……」女孩有点懊恼地
说……
两个年轻的人儿,如小情侣般地拌了会嘴,突然,「啪嗒」一声,劣质台灯
没电了,无奈地闪了两下,随即趴窝。
这下两个人就彻底淹没在黑暗里了。徐迟嘴上说着:「啊呀好烦,都没有做
几道题就没电了。」其实他一点都不烦,他心儿胆儿都开心地发颤。
「欸~走吧,回宿舍吧。」苏瑾瑜说道。
「好!」徐迟回答道。
……
教学楼外的夜空倒是颇亮。几千几万颗星星眨巴着眼。
猎户座高悬天穹,腰带处那三颗紧密排列的亮星,熠熠生辉,仿佛是镶嵌在
天幕上的璀璨宝石,自古至今,指引着无数人的目光。顺着猎户座,不远处是双
子座的北河二与北河三,它们一大一小,相互陪伴,闪烁着蓝白色的光芒,如同
两位并肩而立的伙伴,静静俯瞰人间。再往东边瞧,红色的火星十分惹眼,它散
发着微微泛红的光,高悬头顶,就像一盏遥远的红灯笼。在这晴朗的夜晚,火星
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它的神秘与遥远。而此时,木星也不甘示弱,于西边天空明
亮现身,日落之后便静静闪耀,几个小时过去,依然散发着橙黄色的迷人光辉,
仿若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点亮了夜空的一角。
凉风习习,甚是清爽。徐迟和苏瑾瑜肩并肩走着,这段路不长,也就十五分
钟的路程,走得再慢,十七八分钟也就到了。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徐迟大着胆子,轻轻地牵起了苏瑾瑜的手。女孩想挣
开,但她的力道更弱,意思了两下,也就任由他牵着了。
于是男孩此刻心中爽快极了。他先是轻轻地呢喃着,接着豪气干云地念了出
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苏瑾瑜笑了,吐了吐舌头:「你声音小点儿呀,人家睡觉呢。」接着她说:
「那我也来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徐迟又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好……嗯!看这个!」徐迟却松开了女孩的手,去草丛里捡起一根略直的
树枝,掰掉枝丫,就跟棍子一样了。他轻快地跃开两步,令狐冲般地耍了两个剑
花,得意地说:「女侠有请了!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此刻两人已经快走到女寝门口了。夜凉如水,星亮如昼,苏瑾瑜被逗乐了,
笑的直不起腰。男人果然是长不大的!
半响,她才停住笑,问道:「我是苍龙么?也罢,毛泽东的词。那我说这两
句,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徐迟却又刷刷刷耍了几下棍子,发出呜呜呜凌厉的破空声,然后他才收剑式
般地站立,威风八面地说道:「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服,我回了。大侠你在这儿舞剑保护我吧。」说完,苏瑾瑜就蹦蹦跳跳往
女寝走了。远远地,她瞥见男孩真的像个大侠一样收剑拱手而立,又忍不住「噗
嗤」一声笑了出来。
……
这个晚上,苏瑾瑜睡得很不好,本来她回到女寝,就已经是凌晨快一点多了。
结果凌晨三四点的样子,校园里不知道为何,进来了一辆救护车,呜啦呜啦地开
进来,随即又呜啦呜啦地开走,吵得大家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各人进教室有早晚。苏瑾瑜不用拼高考了,自然是多睡了一会
儿,她几乎是压着6点40分的点进的教室。她坐到座位上,身后的徐迟却还没有来。
教室里的氛围很奇怪。老师们也是一个没到,各人却都是叽叽喳喳的。不是
各自摸鱼的那种叽叽喳喳,而是分着一小群一小群,却在讨论一个中心思想的那
种叽叽喳喳。苏瑾瑜不想管太多闲事,她拿出英语课本,打着呵欠准备开始朗读。
突然,一个身影晃过来遮住了晨光。
苏瑾瑜抬眼看,是颜玮玮。女孩明显哭过,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睫毛都
被泪糊上了,一簇一簇的。
「苏苏,徐迟摔了,脑袋都摔破了。」女孩啜泣着说,说完,又是「哇」的
一声,大哭了出来。
……
准确地说,徐迟是从自己的上铺翻下来,滚到地上摔了。
这件事就很离谱。因为上铺是有栏杆的,但不知道是因为螺丝老化还是安装
问题,那天晚上徐迟上铺的栏杆没有起到丝毫的保护作用,而是斜斜地翻折了过
来。这一下导致了更严重的后果:男孩等于是衬着栏杆,又往外翻了一点点,因
此他不是直接落在了地上,而是他的后脑勺搁到了写字的书桌尖,再「嘭」一声
地摔到地上。
据他同寝室的人讲,当时大家就都被惊醒了,打着手电看,简直惨不忍睹:
别说是血,徐迟仿佛脑浆子都摔出来了。于是大家纷纷立刻打急救,立刻摇人。
虽然抢救及时,但其实男孩在摔的那一刻,就已经人事不知,昏迷不醒了。
尚来亮组织全班同学去看过他两次。第一次去时,苏瑾瑜看到男孩原本俊秀
的脸庞整个地扭曲了,很难看出原本的五官。横七竖八的绷带缠着了他四分之三
个脑袋,简直如木乃伊一般。
当时她的泪就下来了。到了第二次再去时,已是快高考前,男孩依然昏迷未
醒,只是绷带已经撤掉了;脑后的伤疤被头发遮蔽,并不可见。但他的脸依然扭
曲着。按照医生的说法,严格意义上,徐迟并不算植物人,他正在恢复。只不过
恢复得很慢,将来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说。
第三次来,则是高考后的暑假期间,苏瑾瑜一个人来的。她进医院时,正巧
看到颜玮玮离开。圆脸小姑娘明显消瘦了不少,夏日艳阳里,她却是病殃殃,没
精打采的,和苏瑾瑜对视了一眼,她点了点头,却未言语,匆匆离开了。
苏瑾瑜走到徐迟的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门。
男孩在这个病房已经住了三个多月了。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刺鼻气味,
一样的白色墙壁、一样的白色床单,和前两次一样,一切都白得有些晃眼。
病床上,徐迟安静地躺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头上贴着脑电图的那
种电极。那模样与记忆中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判若两人。苏瑾瑜的脚步不自觉地
慢了下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徐妈妈坐在床边,正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徐迟的脸,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
弄疼了他。瞧见苏瑾瑜进来,徐妈妈缓缓起身,眼眶泛红,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瑾瑜啊,你来了,快过来坐。」苏瑾瑜微微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一时竟
说不出话来。
徐爸爸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拍了拍苏瑾瑜的肩膀,声音略带沙哑:「孩
子,多亏你愿意来看看徐迟,医生说多跟他说说话,兴许能有帮助。」苏瑾瑜用
力眨了眨眼睛,试图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走到徐迟床边坐下。
随即徐爸爸和徐妈妈就出去了。实际上,苏瑾瑜知道,徐家条件一直一般。
出了这档子事,徐爸爸到学校去闹了几次,学校到最后赔了多少钱,也殊不可知。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跟徐迟地说话。她其实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此刻,她却
像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除了她和刘老师那档子事。
她说自己去了北大。唐琳慧也如愿去了南大。但颜玮玮却没有去上戏,而是
毅然决然地报了本地一所普通大学。
「这样,颜玮玮说,她可以时常来看你。」
「后面我可能要去北京了,不能经常来看你。」苏瑾瑜迟疑着说,此时,她
惊讶地发现徐迟的眼睑动了动。
「你爸妈给你办了休学,你就不要着急。好好休息到9月份,再复读一年。」
苏瑾瑜接着喃喃地说。
「如果……你考上了北大,我大二,你大一。我不会欺负你的。我会等你。」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我……其实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不是
个好女孩。」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我的故事多一些。颜玮玮是个好女孩,她喜欢
你。」
说完,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帮徐迟盖上了脚边蹬开的被子一角,然后手指
轻轻地划过沉睡中男孩依然挺括的脸颊,最后静悄悄地离开了。
此去经年,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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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麻烦帮忙改下文章标题,我改不了。
不多了,今日再一更,这个番外就完结了。
[ 本帖最后由 duduuuuuuuuuuuu 于 2025-4-11 08:37(GMT+8) 编辑 ]